雪柳杨飞
赤峰故事会:没底儿——王三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，门轴转动的声音混着灶间飘来的油烟气，在这闷热的午后里显得格外滞涩。他搓了搓手心的汗，喉头动了动才敢开口，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似的发哑：“媳妇啊，那锅……咱是买大的，还是买小的？”
灶台上的铁锅正“滋啦”响着，油星子溅在瓷砖上，他媳妇手里的锅铲“哐当”一声磕在锅沿，转过脸来的时候，眼角的细纹都带着火气：“大小你还不知道？没那本事提前回来问？窝囊废！”最后三个字像淬了冰，砸得王三往后缩了缩脖子，脊梁骨莫名发紧。
他没敢再搭腔，转身去墙角推电瓶车。车座被日头晒得滚烫，他垫了块抹布才敢坐上去，脚蹬子蹬了半天才发动起来，突突的马达声里，他总觉得后背还顶着媳妇那道没好气的目光。
到镇里的日杂公司时，日头已经爬到头顶。红漆斑驳的招牌下，胖老板正摇着蒲扇在柜台后打盹，见王三进来，眼皮抬了抬又合上了。王三沿着货架来回转悠，铝锅铁锅摆了半面墙，大的能炖下整只羊，小的只够俩人喝稀粥，他伸出手想摸摸那个中等大小的，指尖刚碰到锅沿又缩了回来——万一买错了，晚上怕是连热饭都吃不上。
“哎哎，老哥，”胖老板的蒲扇停了，疑惑地打量着他，“你这都转悠快一钟头了，到底想买啥？”
王三搓着衣角，脸憋得发红：“你说吧，我们当家的叫我买锅，可我……我不知道是大的好还是小的好。”
“看你这模样就知道是不当家的，”胖老板笑出了双下巴，“那你家原先用的是大锅还是小锅？”
“大小都有。”
“哪个坏了？”
王三挠挠头，声音更低了：“都……都有点毛病。”
“这还不好说？”胖老板一拍大腿，“各买一个不就完了？”
王三猛地抬起头，眼里满是懵懂：“都买？这……这我更没底了。要是买错了，我回去可就惨了。”他想起媳妇叉着腰骂人的样子，后脖颈子直冒冷汗。
胖老板看他那副样子，忍不住叹了口气：“要不你就回去，把你媳妇接来，让她自己挑？省得你在这儿磨磨蹭蹭的。”
王三愣了愣，随即一拍大腿：“对啊！我怎么没想到呢！”他谢过胖老板，跨上电瓶车就往家赶，车轱辘转得飞快，仿佛晚一步就要挨骂似的。
刚进院门，屋里就传来媳妇拔高的嗓门：“买回来了？大的小的都行！”
王三捏着车把的手一松，傻愣愣地站在那儿，张了张嘴才说：“你得说明白啊……我这心里没底，一个也没买。”
“瞅你个窝囊废！”媳妇从屋里冲出来，指着他的鼻子骂，“连个锅都买不回来，我当初怎么就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！”
王三没吭声，默默地走到墙根蹲下，背靠着晒得发烫的土墙，望着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树发呆。风一吹，树叶沙沙响，像是在嘲笑他。他抬手抹了把脸，心里叹了句：可不嘛，我这心里没底，早就惯了。
